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尾声(1/2)

尾声

四个月之后。

从短暂的午睡中醒来,我一动不动,有点任性地躺着,感觉身子很沉,头发、枕巾都溻湿了,像是刚刚做完剧烈的运动。头也不大舒服,似乎做了很多梦,但是具体内容则记不清了。

室内的光线微暗,像是傍晚时分的光景,我以为是阴天的缘故。床头柜上的手机很安静,因为怕它捣乱,睡前将它调到了静音状态。我欠身起来,抓过手机,发现已经是下午4:50。

没想到竟然睡了三个多小时,而且睡得这样沉。昨天,接到检察院免于起诉的决定,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意外,这个结果,代理律师余静淞事先已经跟我讨论过许多次。毕竟,他是刑事法律方面的专家。他告诉我,我的案情具备了构成免诉的要件,第一,主动中止犯罪,减轻甚至消除了犯罪后果,第二主动交代了犯罪动机和经过,第三,获得了被害人的全面谅解。

他说,最后一条十分重要,在研究是否免诉的检委会上,当场宣读了文心洁撰写的《请求检察官原谅我的丈夫》,令在场的检察官无不动容,由此,免于起诉的决定才顺利获得通过。

接到通知后,我给文心洁发了一个短信,报告这一结果,向她表示感谢,同时提出,元旦假期想带宁宁到南方去玩,希望她能同意。文心洁很快回信表示可以。我抑制住邀请她一同前往的冲动,嘱咐自己慢慢来。

程子诺的母亲几天前给我打来电话,说警方已经说服肇事司机投案自首,车祸赔偿事情正在商谈之中。她说她和小孙子将终生感激我的。此前我已接到文小洁的短信,知道了这一进展。我是在去文家接宁宁前往月亮湖时,拜托文小洁这件事的,之后我便面临被拘留、取保候审,以及一系列复杂的法律问题,根本顾不上这件事。没想到文小洁竟这么上心,托报社的同事促成了这件事。

看起来一切顺利,一切都有了圆满的结果。不过,有些事情,关于我自己的心理路程,我还在琢磨,有些疑问还没有最后弄清楚。

我起身下床,走到窗前。中午开始的今冬第一场雪已经暂时停歇,厚厚的云团在头顶翻滚、涌动,并渐渐地消散。

手机响了一下。心理医生苏诗兰发来微信,说传了一个邮件给我,关于我的病症分析的补充意见,请我抽空看一下,并将意见反馈他。苏医生是个专注而敬业的人,几个月来一直与我保持联系,询问了许多问题,他表示准备将我的病例列入他的《心理障碍病例分析》一书中。

我坐在电脑前,打开苏诗兰的邮件。

苏诗兰写道:

你是我从事心理治疗以来遇到的最为有趣的一个病例。上次治疗时间仓促,对你的症状没有给出确切的解答。后来看到你的案件的报道,知道你在关键时刻曾寄希望于我,却没有得到有效的帮助,十分惭愧,由此激起对你所患病症的更大兴趣。

现在看来,当初我对你失忆的起因及定性基本准确。你绑架了妻子文心洁之后,却故意忘记了这一恶行。作为一位负责人的男人,你义无反顾地踏上认真寻找妻子的历程。

但是,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现呢?当时我没能给出明确说明,现在则可以从容地解释了。之所以这样,缘于我们精神深处的自我保护机制。每个人的精神深处都有这样一个机制,它让自己远离罪恶感的困扰。因为,成长以来所受的教育及环境影响,在精神内核建立了一个强大体系,即所谓的道德良心。它的作用就像精神警察,经过它检验合格的行为、思想,才被接受和认可。而一旦某些行为受到否定,我们便会陷入自责自惭自毁的痛苦之中。这样的痛苦有时会摧毁一个人的生存勇气。于是,为了让自己舒服地活下去,我们创造出一套自我保护机制,对自己丑恶的、违反道德良心的行为进行美化包装,以骗过精神警察的审查,让做过坏事的自我安心地活下去。

你本来是个安分守己的人,没有犯罪的经历,在实施绑架妻子的残暴过程中承受了巨大的精神压力。你们共同生活多年,夫妻感情基础并未完全丧失,你无法接受自己对她做出的那样不人道的行为。而后你又遭遇雷暴,受伤被困的你以为自己的恶行遭到天谴,精神压力进一步增大,濒临崩溃的边缘。于是,你的自我保护机制及时发挥作用,结果,你选择了忘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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